青衣,一般是風度凝重,行爲端方,氣質含蓄的成熟女子。然而,青衣又不僅僅是我們平常理解的那樣單薄,在舞台上那個「青衣」的藝術形象背後,似乎還有一群女子,一種文化,一段時代,一個夢想,去值得我們慢慢的探尋。
一個未知的朝代曾經孕育了「青衣」這樣一種女性:她們溫良謹順,德言容工,相夫教子,勤儉持家,支撐著歲月中不足爲奇的平淡的日子。她們雖然桃李不言,卻有著細膩柔婉的閨中情愫和綿長如縷的繾綣愁思。
她們豐富的心智,因爲男權社會對女性的種種框範而無法表達。然而這種心智卻是不可磨滅的,它逐漸升騰凝聚起來,成爲一種「青衣氣質」,籠罩於千年中國女性历史之上。
經過無數代文人和藝人們的發現,提煉和演繹,「青衣」這樣一個涵聚了中國傳統審美理想的女子,終於在台上羞澀的舞起水袖,咿咿呀呀的唱出了自己的一腔心事。
青衣不是天上的仙子,而是民間女子,她既是女子的形,也是女子的魂,不管是皇後民婦,胖瘦媸妍,骨子里都是青衣。
在青衣的臉上,一嗔,一喜,一笑,一怒,一嬌羞,一傷感,一愛戀,一幽怨,統統是凡塵女子的表情,有煙火氣,有人情味兒。
青衣的身段是微微含著胸的,順目低眉的姿態。她的風情,不像花旦的風情是如三月楊花一般漫天飛灑襲人面,也不像閨門旦占著年輕的便宜,卻淡妝濃抹總相宜。
青衣的風情是要人慢慢品味,你乍看她,如冰如雪,凜然不可犯,因爲那份嫵媚是藏著不肯輕易示人,卻禁得起仔細推敲的。那是一種幽深的,有內容的靜美。
花旦美在青春,青衣美在歲月。
真正的青衣來自於民間,現實中的青衣總是寒薄平淡的。青衣的舞台,應該是像魯迅的《社戲》中那樣的舞台,露天而建,親近於民,戲里的疾苦有關於柴米油鹽和人情冷暖,一詠一嘆終關情。
都說青衣苦。
青衣的苦,是出嫁離家的苦,是生兒育女的苦,是沒米少柴的苦,是獨守空房的苦,是奉婆養姑的苦,是紅顏漸凋的苦……歸根到底,是千百年來女子心底的苦楚。所以最憐惜青衣的,不是男人,而恰恰是女人自己。
男人看青衣,看的是風月,女人看青衣,能看清楚一輩子的悲傷。
所以愛看青衣的人都是有些年紀的人,因爲她們和青衣有著共通的歲月。看青衣,是看自己。
一個雲手,一個盤腕,一個轉身,幾步圓場,到水袖的輕顫,眼神的流轉,指尖的蘭花形狀,面龐的百媚千嬌,這樣精致致攢出來的一個女人,她靦腆,淡秀,恬靜,嫵麗,她包含著中國傳統女子所有的風情,她堪稱人間尤物,怎能不美呢?
台上的女子青衫鼓蕩,水袖飄忽,亦真亦夢……
人間所有的女人,經過歲月之後,都會成爲青衣;所有的男人,數盡紅塵以後,都會愛上青衣。青衣最後的歸宿,就是這些了解到人世滄桑的人們的心里。恬靜,嫵麗,她包含著中國傳統女子所有的風情,她堪稱人間尤物,怎能不美呢?